即便失去所有,我也會記得要唱這首情歌給你聽。

                                ——題記

 

 

「零」

約拉是座寂寞的城。
龜梨和也每次踏進約拉的時候都會想起這句話。寂寞的約拉,使人寂寞的城。然而有如讖語一般,說這句話的人死了。事實上,很多人都死了。于是活下來的人們好似是爲了抵抗著讖語一般聚在一起,聚在這座寂寞的城裏。
但或許這也僅僅只是一種垂死掙扎而已。龜梨和也始終如此認爲著。從多年前某種聯繫斷開後,便始終如此認爲著。
他們負隅頑抗,與孤獨,終究是會,敗下陣來。

約拉(Jarah),位于亞特(Ater)首府伊勒哈難(Elhaman)背面,國家兵器,特殊化部隊便俄尼(Bencni)的駐扎要塞。

 

 

 

 

「壹」

踏進搭檔山下智久的辦公室時,龜梨和也以爲時光倒流。
而赤西仁對于龜梨和也這個人容易神游的第一印象就此打下。
啊!這位就是這次要與你合作的龜梨和也博士。山下上前的脚步有些散亂,拉過龜梨的手有些用勁。硬生生的把他扯到赤西仁面前,扯回到赤西仁面前。扯回到現實面前。
和也,這是軍方派來的赤西仁上校。山下把軍方和上校兩個字咬重了,于是龜梨和也也就被咬醒了。握一下仁伸過來的手,笑一下。
于是赤西仁對于龜梨和也這個人的第二印象是覺得他是個笑起來很漂亮的男人。


便俄尼作爲一支獨立的部隊,幷不接受軍部的統轄。而軍方對于以超能力者居多的這支國家特殊化部隊也是忌憚。于是事實上雙方始終是處于不交集狀態。井水不犯河水。而當下赤西仁與龜梨和也的會面緣于幾日前,軍方內部發現了有間諜的存在,而其所窺探的情報又直指便俄尼核心。于是雙方才不得不來了一次破天荒的會晤。爲了雙方利益著想,爲了不産生不必要的利益衝突。會晤中雙方决定了各派一名協作員成立獨立運做小組的提議。


在山下辦公室內討論完初步的合作議項後。龜梨便跟在那個叫做赤西仁,高出他些許的男人身後,走出了約拉。一路上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誰都覺得這樣一前一後不緊不慢的步調很彆扭。很是彆扭。
龜梨和也……博士是吧?我從剛才開始就很好奇你們的稱謂,山下博士也是,便俄雖然不受軍部管轄,但也是軍隊不是嗎?爲什麽大家都自稱博士或者教授呢?沒有軍銜嗎?
坐進車內,還是性格爽朗的赤西仁先開口。那問題却似針般,刺到龜梨。他轉過頭來看赤西的眼神上一刻燃灼下一刻却已經恢復成水。一潭死水。
便俄尼普通成員的軍銜都在上將以上。叫大了傳出去不好聽。所以就全照著學位來叫了。冷漠的辯解。
附在感官神經上的接訊器響起,龜梨打開耳釘上的通話器。
「和也……」一個聲音由鼓膜直接導入聽覺神經。却也只喚了他一聲,再無言語。
龜梨却微微笑起來。他說「P,我知道的……」。側過頭去看車窗外,他離約拉已很遠。那座城成了他視域中的一個灰點。那座城……他知道的,他全部都知道的。那座城裏現在終究只有P是永遠護著他的。但是P,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我們是無能爲力的,譬如失去,或是,相遇。
說了任務結束我就回去,不用擔心。關掉通話器轉過頭,龜梨正對上的是赤西仁好奇的目光。如此明顯的表達著P是誰這樣的訊息。如此小孩子。于是忍不住笑起來,回答的話到了嘴邊,却成桎梏,哽咽著不上不下,龜梨才發現,其實自己不想笑的。車內播放著一首古老的情歌。如雨般的女聲,飽含憂傷。用他們聽不懂的語言,一遍遍低吟淺唱著同樣的句子。
うつぜみのこいよ きみが愛してた
P
是山下啊。最後在如此歌聲中說出來的話,那辛酸藏在了哪里,連龜梨自己也無迹可尋,或許已是無處不在。

 

 


「殘章」

喂,你叫什麽?那只手出現在12歲的龜梨和也面前時,眼泪正積聚在他尚未長開細長的眼中。終究是裝載不下了,一顆棵地滾下來,落在那只指骨分明的手上,摔得粉身碎骨。
于是之後的龜梨始終堅信,那天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是一種儀式,一種相遇的儀式。而用手承接了他眼泪的那個人,連帶則後承接下的還有某種糾葛。他與他,幾生幾世的糾葛。
我說,我叫赤西仁,從今天開始,我們一起玩吧。
在當時龜梨和也的認知中,所謂我們,是指他與他相遇,且從此在一起。

 


「貳」

一路上,龜梨和也都讓自己沉浸在一種莫須有的情緒裏。以致于面對著自己是赤西仁牽著手走進軍部大樓這個事實,他仍舊處于恍惚之中。這對于一個曾經是雅比斯(Jabez)的便俄尼來說,是硬傷。
而赤西仁呢,也是不明白自己究竟爲什麽去牽了這個軍銜有可能比自己高出幾級甚至十幾級的男人的手。只是他覺得這個自打見面起就始終在神游的漂亮男人,那只手走路時晃啊晃的,就好象是等著誰去牽的。于是自己就去牽起來。動作,居然不生澀。
龜梨和也的手,指骨細長細長的,握在手裏戳到赤西仁的掌心,溫度傳過來,微凉微凉的。
于是那日午後,那條一向以硬派作風著稱的軍部大樓走廊,被兩個男人之間恍惚與不知所謂的牽扯弄得粉紅曖昧起來。
直到。
赤西仁!一聲召喚。
赤西仁回頭的時候,他和龜梨和也的牽扯就這樣斷開了。自己的手失去牽引力,重重地摔下來。那一刻仁覺得自己或許會摔得很痛,之後才兀然的意識到那只不過是一個歸位的動作,著實無關痛癢。而再看過去,徑直抽回手的龜梨把指骨關節握得泛白。眼神中稍縱即逝的與其說是悲哀,倒不如說是憤怒。對于面前叫做赤西仁的,這個男人的憤怒。
我說你大白天的在搞什麽飛機啊!
先前叫住了赤西的男人走過來對著他的後腦便是一掌。仁習慣性的縮一下脖子,回頭瞪視那個男人。
城田悠!說過不准打我的頭了!
誰叫你不挑時間地點給我做點有的沒的!男人毫不客氣地瞪回去。兩個人居然便如此輕易的在走廊上你來我往起來。而龜梨和也在往來人們眼中讀出釋然,想必這已算是軍部長此以往的風景一道。
什麽有的沒的!怎麽說我也是你前輩,你可不可以稍微尊重我一下!
赤西仁生氣時,會微張著嘴撅起唇,同時也會瞪大眼去看別人。即便是在駡人,表情也會像是無辜的……犬類。
發現自己居然用了如此形容的龜梨和也雙手抄進褲袋,一掃之前情緒的陰霾,終究是成功笑出來。
聽見笑聲,和仁正吵得起勁的男人才終于正視到了龜梨的存在。
啊!糟了!意識到在人前失態的城田悠用力拍掉仁抓在他領口的手,尷尬地咳嗽兩聲。
你好。我是龜梨和也。便俄尼派來的協作員。善解人意的龜梨這才開始了自我介紹。
之前因爲那兩個男人的吵鬧而始終保持著歡愉氣氛的走廊,因爲龜梨和也四個字而凝重起來。城田悠的笑容僵在臉上,揚不起撤不去。
喂!你傻啦!唯一沒有受到氣氛波及的仁踹一脚自己的損友。顯然這樣的氣氛讓他不爽。
城田悠這才恢復過來,說,軍部總務長希望你先去他那一次。龜梨博士。
龜梨點一下頭,抬抬手示意城田帶路。兩個人,一個代表軍方,一個代表便俄尼,公式化起來。
而作爲第三方協作員的赤西仁,跟在他們身後,看著龜梨插在褲袋裏的手,無來由的,一陣失落。


龜梨和也走進軍部總務長辦公室後,城田悠一把將赤西仁拽到走廊一隅。
你瘋啦!
赤西仁瞥他一眼,你才瘋了呢,說話沒頭沒腦的。
整個亞特都知道龜梨和也是便俄尼五個西番雅(Iephaniah)之一,而且他還曾經是名雅比斯。你居然和這樣一個人在走廊上拉拉扯扯。你是不是瘋了!
城田的話,赤西沒有聽清,他注意到的僅僅只有兩個名詞。西番雅和雅比斯。

 

 


「殘章」


14
歲時的龜梨和也覺得自己的人生或許是上天三個玩笑組織下的産物。


這個時代嚴格來說仍是戰爭時代。但是這樣的戰爭時代却構不成兵荒馬亂的標準。戰爭在繼續,內陸的人們仍舊安居樂業,戰場上唯一的消耗品是機械。或許對于求不到永生的人類而言,只有戰爭才是永恒。所以這個時代無論是否嚴格來說都不是亂世。便俄尼便是如此時代下的産物。龜梨和也覺得,與它一直頂在頭上的國家特殊化部隊稱號相比,它應該還可以擁有更多的名字,例如,間諜部隊,謀略部隊,多級化部隊,暗殺部隊,影子部隊,或是站在國家背面的部隊。
具有獨立軍隊編制的便俄尼。每年會組織全國15歲以下的兒童自願(或半自願)參加能力鑒定。通過能力鑒定的兒童將可以加入便俄尼。便俄尼中的兒童將根據其能力鑒定的結果被分爲烏西雅(Uzziah)烏薛(Uzziel)烏益(Uel)西番雅(Iephaniah)四等級。
最高級別的西番雅,在龜梨之前,據說包括上三級的瀧澤教授教授與剛教授,只有四個。而在他之後,數字便保持在五上不曾更改。這個數字所表示的幷非只在于西番雅級超能力者的稀少,同時也是在暗示這個數字背後,因爲無法駕禦自身能力而被便俄尼內部銷毀的人數。但是,他龜梨和也的存在却也幷非是因爲可以駕禦能力而被保存下來的,事實上,恰恰與之相反,他除了能力鑒定書上那讓人匪夷所思的三個字外,根本不具備任何能力。至少在18歲之前,沒有任何能力。而老天爺所賜予他的這第一個玩笑却不僅限于此。如此的自己,在幾天前居然被人告知入選了雅比斯。便俄尼的暗殺部隊。由上三級的瀧澤教授直接統轄的便俄尼Jair級的核心部隊。(便俄尼的內部分爲睢珥(Jair)與拾弗但(shiphtan)。初加入便俄尼的兒童全部被稱爲Jair,隨著年齡的增加,在20歲之前,他們將被有選擇的批准加入shiphtan。在BenoniJairshiphtan的比例爲2001

 

喂!發什麽呆呢!要去集合了!

 

仁走過來拍一下龜梨的肩膀,隨即牽起他的手,把他拉向集合點。新晋雅比斯的集合點。
盯著仁與自己視綫平行的肩綫,想著他們將要去的地方,龜梨覺得這又何嘗不是另一個玩笑呢?赤西仁是個烏西雅。身爲能力鑒定最低層,曾經險些無法加入便俄尼的仁,這樣的仁,却也在前幾日與他一樣,成爲一名雅比斯。
跟在仁身後踏出的脚步是忐忑的。那是一種感覺到自己對于未來居然如此無知的不安。或該說是恐懼。但這份恐懼却幷非只針對自己,更多的是針對仁。仁與自己是不同,雖然在能力鑒定上是 烏西雅,他却具有著上三級也拭目以待的潜力。而且他愛笑,愛玩鬧。在便俄尼這個人人試圖丟掉童心的地方,只有他會毫不顧及的說著小龜是我朋友,所以你們不可以欺負他。這樣少年意氣的話。然而正是這樣的天真讓龜梨害怕,害怕有一天連仁也失去那片童真的時候,自己將會落入怎樣的境地。于是潜意識的將它打壓成了自己人生裏的第三個玩笑。一個西番雅接受了一個烏西雅的保護。12歲時,赤西仁站在了龜梨和也保護者的位置。而龜梨被他牽著手,在他背後,看著他的背影由男孩轉變爲男人。爾後,在失去那個背影的許多年後,才恍悟原來因著那個背影,他其實在那段三個玩笑的人生中甘如以沫著。而感情則是之後才發生的事情。

 

 


「三」

從軍方大樓出來,是龜梨和赤西兩個人。

你住哪兒?
飯店。
去我家吧。
對話如此順利的銜接下來,好象有著陰謀般,一句句的蓄誓待發著。
坐進赤西仁車呢的時候,龜梨和也笑起來,苦笑。他說,仁,我是一個西番雅,一個曾經是雅比斯的西番雅。
赤西却丟弃這個部分,避而不談。他說你看你叫我仁,所以,還是去我家住吧。
龜梨側過頭去,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前額。在赤西仁幾乎以爲他已默許的時候,轉過頭,說,謝謝,我還是住飯店。
赤西仁可以避開的東西,他避不開。他是一個西番雅。現在是將來也會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西番雅。很多時候,一條路走過去了,就意味著再也回不去。時間是這條路,感情也是。


于是在龜梨的堅持下,赤西仁把他送到了伊勒哈難最好的飯店。而那裏也即刻變爲了他們的辦公現場。
一個月之內利用軍部的核心計算機侵入便俄尼的控制系統五0一六二次。以一秒二六億次的運算速度拆解便俄尼的獨立防火墻。成功侵入七三六次。
一頁頁的掃視軍部計算機的歷史記錄和便俄尼的防火墻記錄。龜梨和也困惑的用手揉上太陽穴。要更改監控系統的記錄很容易,可是,從第一次被侵入後,軍部便派了守衛監視,這人要進去開了計算機又怎麽會不被人發現呢?而且可以做到如此程度的人,又爲什麽單單只竊入便俄尼的人力資源庫?
不過如果這個人竊入的是便俄尼的密檔庫,那現在坐在這裏討論案情的就不是我們兩個了!仁笑著關掉桌上的立體投影儀,陷進沙發內伸一個懶腰。看一眼墻上的電子種。是夜10點。他居然和這個便俄尼來的漂亮男人在一堆資料前面坐了整整六個鐘頭。說給城田聽,絕對會被他嘲笑吧?完全不是他的風格嘛。
你不覺得這個人侵入的次數太多了嗎?龜梨抬起頭來,看見仁放鬆的狀態,略微詫异一下,才意識到時間已是很晚。
是啊。如果五000次裏只成果一次還可以理解。可是侵入者成功了七00多次,的確很說不通。仁附議道。
00多次够他把資源庫裏所有的數據複製一00遍,龜梨微微感嘆著關掉投影儀器。學著仁靠進沙發裏,微微的閉起眼來緩和這六個小時的視覺疲勞。
從赤西仁的角度可以看見龜梨和也敞開的領口內纖細的頸項。美好的一片。像足一塊白玉。擁有這個世界最好雕玉師的刀工。仁覺得或許自己再也見不到如此完美的弧度。而那個弧度配合了龜梨臉上一分的疲倦,那僅僅是微揚著頭靠在沙發上假寐的男人便無端的成了一種誘惑。
注視著那片誘惑的仁不確定自己是該讓自己陷進去還是抽身出來。他只是覺得眼前的人看起來如此美好,美好到他怕自己一轉身想不起來該怎麽辦,于是一遍遍的看著。目不轉睛的想要銘刻下什麽。
事實上,赤西仁是知道,從今天見到這個漂亮男人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不對勁。從來對任何事情都認真不起來的自己,現在心裏乎上乎下的,涌滿不知名的感覺,好象期盼著想起什麽,又好象害怕遺忘了什麽。他很努力很努力想要去抓住那種感覺,弄明白究竟自己是怎麽了。可是心裏的忐忑却明確的告訴他那是一團糾纏的亂麻。綫頭被掐死。
房間裏安靜下來。安靜得赤西仁和龜梨和也兩個人都耳鳴起來。隱隱約約的覺得自己聽見有個女人在低吟淺唱。那是不知道名字的老情歌。
うつぜみのこいよ きみが愛してた
再细听,却有是什么也没有。四周只有安靜,只有安靜。


龜梨和也在那片安靜中轉過頭的時候,赤西仁的目光躲避不及,于是尷尬的撞在一起。
已經很晚了,你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吧?龜梨的目光笑起來,却是不著痕迹的下了逐客令。
啊!赤西刃狼狽的收回視綫,假意的咳嗽兩聲。是,是很晚了,那我先回去了。
于是站起來穿外套。
那個……
什麽?龜梨停下準備替赤西去開門的動作問。
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仁用手指一下窗外,笑得像個小孩子。
于是龜也笑起來,說,赤西仁先生,你可不可以不要用泡妞的手法來對待一個男人。語氣多少是有些惡毒的。
哦。仁的肩膀好象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垮下來,說,好吧,那我走了。
不過……
對于仁的但書,龜梨挑了挑眉。
可不可以也請你不要用女人拒絕被泡的手法來對待一個男人。
正優雅的打開房門的龜梨和也是决計沒有想到會被赤西仁如此扳回一程。一時間楞場不知該笑該嗔。
你現在的表情很可愛!飛快的在龜梨的臉上偷一個香,赤西仁隨即迅速的逃離案發現場。然後在他走到走廊盡頭時,才終于聽見龜梨和也赤西仁!咬牙切齒的叫聲,以及尾隨其後甩門的響動。


赤西仁!
捂著因爲被親到而滾燙起來的臉頰,龜梨和也慢慢滑坐在被自己用力甩上的房門後面。
赤西仁……赤西仁……
這個名字好象一根繩索,現在正勒在他的胸口窒息般的痛。
赤西仁……赤西仁……赤西仁……
龜梨和也覺得自己正在倒下,或只是躺在了地板上。他不知道。他所有的力氣和僞裝都在剛才那個男人面前用盡了。現在他累了。心力憔悴。他想睡了。
約拉。3472。打開耳釘上的通訊器。龜梨報出現在恐怕正失眠著的某個人的身份代碼。下一秒接通,果真是疲憊的聲音。
龜梨說,P,唱歌給我聽。
在通訊器另一頭提心吊膽一整天的人,好似突然安心下來。于是斷斷續續的哼起不成調的曲子。唱著他們永遠不會理解含義的歌詞。翻来覆去的一句。
うつぜみのこいよ きみが愛してた
P
,你说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回来了?龟梨蜷缩着身体躺在地板上,临睡去前风清云淡的开口。風清雲淡到他以爲自己只是詢問了明天的氣候。
是啊。山下的歌斷下來,四周沉寂下來。是死寂。
我們的傷口甚至還來不及收口,你怎麽可以就這樣回來。

 

 


「殘章」

那首歌,原來只有龜梨和也一個人會唱。後來聽他唱得多了,周圍的人也就都學會了。
山下是第一個學會的人。山下智久,是仁的青梅竹馬。是仁在進入便俄尼前就認識的人。長久的朋友。那個永遠像小孩子一般的仁,最常說的話裏有這樣一句。
我有兩個西番雅級的朋友。
是的。山下也是一個西番雅,與龜梨和也完全不同的西番雅。他,聰明,好學,人緣極好,而且長相有如洋娃娃般可愛。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西番雅。是管理Jair的瀧澤教授最喜歡的Jair。龜梨和也承認自己下這樣的評價時不是沒有帶有嫉妒在裏面的。只是他自己也不明了這嫉妒是針對身爲西番雅的山下,還是身爲仁好友的山下。
第二個學會的是他們隊裏的老大,上田龍也。成爲雅比斯的Jair通常都會組隊行動或是訓練。上田便是龜梨和仁所在小隊的隊長。初次見面的時候很愕然,看起來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居然是近身戰的高手。看著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唱歌的老大,龜梨覺得上田本該是和他外號一般的生物。妖精。一隻寂寞的妖精。


小龜!在幹什麽?從背後奇襲而來的擁抱,總是正正好好的將龜梨放入。
在聽老大唱歌。龜梨用手指一下,示意抱住自己的人噤聲。仁于是竪起耳朵聽了一陣,隨後似乎是嘟囔了一句,不要總是教別人這樣的歌啊。
所有人裏最不喜歡這首歌的人是仁。說是討厭這聽不懂的句子討厭翻來覆去討厭這聽上去凄凄慘慘的調子。所以當隊裏的丸子哥哥,甜甜還有最不適合唱這首歌的KOKI都學會了的時候,仁却是一遍也沒有唱過。連哼也不哼。雖然龜梨清楚那調子他已是熟爛于心。
仁拉拉龜梨,說,小龜,我們出去玩。龜說,不要。他要聽老大唱歌。仁就嘆口氣,說,亮來了。隨後牽過龜的手。龜也就乖乖的讓他牽著走了。
亮是山下那組的亮。錦戶亮。是整個便俄尼嘴巴最不饒人的小孩。後來長大了,就成了整個便俄尼嘴巴最不饒人的男人。知道這樣的男人居然和平素裏沉默寡言的上田是一對,龜梨不是沒有詫异。可是後來看過一次亮牽著老大的手,就笑起來了。因爲那和仁牽他手時是一樣的。一樣的溫柔細緻。


龜梨沒有告訴過仁,在潜意識裏他是把上田劃爲與自己同一國的人。因爲上田告訴他,約拉是座寂寞的城。而他們都是寂寞慣了的人。

 


「肆」

第二天,赤西仁來接龜梨和也的時候,給了他一盒棉花糖。說是賠禮,爲昨晚的鹵莽。
抱著那盒五顔六色的糖果坐進赤西仁車內的時候,龜梨又聽見了那首歌。仍舊凄凄慘慘的調子。于是他說,賠禮,可不可以跟你換一樣。
仁問換什麽?
換這首歌。
赤西仁明顯楞一下。隨後才說,好。
龜梨和也于是轉過頭看窗外,隔許久才又開口,你,喜歡這首歌?
仁不假思索的搖頭,說不喜歡,總覺得調子太過凄慘。
那爲什麽總聽呢?
仁說,聽習慣了。停頓幾秒後補充,而且總覺得答應過要唱給誰聽。


他們上午的任務是調查軍部的主計算機房。
在軍部視爲機密禁地的主計算機房走了一遭後,龜梨和也開始覺得自己是在浪費時間。計算機和程序這種東西光看能看出寫什麽呢?于是順手要打開身旁的一台計算機。却隨即被沖進來的警衛阻止。
對不起,您無權啓動這台機器。
龜梨這才發現計算機上的開關只是幌子。事實上那是一個身份識別儀。
它可以檢測你的指紋,血型,心跳,體溫,骨胳構造以及部分的腦電波掃描。隨後接這些資料連入國民檔案庫,就可以獲知你的身份代碼。一旦發現是非軍部成員它就會發出警報。一旁的赤西仁揮退那兩個警衛,然後自己坐下打開了那台計算機。
如果我用非法手段進入這個系統呢?龜梨覺得如此程度的外部防禦還難不倒一個便俄尼。
除非你想實驗一下軍部警衛科特産的微型電陽子槍。赤西仁努努嘴,龜梨回頭看了一眼那兩個警衛手裏的槍。電陽子!開玩笑,那可以轟塌十棟軍部大樓。
也就是說一定要軍部內的人才可以打開。龜梨掃一眼這偌大房間裏的人,也就是一定存在內賊。
啊!你的胃,不太好。身體狀態很疲勞。昨晚沒睡好嗎?
在赤西仁的聲音裏,龜梨和也投以疑惑的眼神。仁隨即用手拍拍機器。其實這是台不錯的病理檢測儀。
……
聽見解釋的龜梨和也終究忍不住呵呵的笑起來。喂,請不要降低國家工程師的智商。


仁說昨天是在飯店討論的工作,所以今天就換去他家。這是平等的原則。
龜梨和也點頭,說,好。


但是龜梨踏進赤西仁家的脚步明顯是謹慎的。他必須時刻提醒自己進入的是一個陌生男人的家。任何帶有曖昧暗示的句子與動作都是不能做的。
譬如看見那巨大的書架時,不可以說,仁什麽時候變得喜歡看書了。
譬如看見古老的咖啡壺時,不可以說,仁什麽喜歡上咖啡了。
譬如看見他沒有洗的衣服丟在椅背上時,不可以說,仁什麽時候開始穿這個牌子的衣服了。
再譬如,看見仁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的背影時,不可以說,仁你什麽時候變成另一個人了。
絕對不可以!


給你。
什麽?
你要的賠禮啊。
仁遞給龜梨和也的是一個古舊的MD。這樣的機體現在或許只有古董店裏才淘得到了。自從感官神經接訊器在上個世紀被發明後,數碼傳訊産品業便受到巨大的衝擊。所有附設耳機的産品均慘淘汰成爲滯銷品。工廠停産後,這樣的東西便只有二手市場與古董行才懂得銷售。
沒想到你有這樣的愛好。龜梨和也翻看著手中黑色正方體的機器,微笑道。
因爲我是個念舊的人啊。赤西仁從衣架上隨後拿件外套。留下來吃飯,我去買菜。說完後不留餘地的開門而去。
看著手上的MD,龜梨和也苦笑起來。
赤西仁,你要真是個念舊的人那該多好。


赤西仁回來的時候,屋內沒有開燈。僅僅穿了一件薄外套的龜梨和也坐在地板上戴著耳機看向窗外。外面是傍晚的落日餘輝,殘陽如血。
這樣的景致讓赤西仁突然不安起來。龜梨在太陽暗淡無力的光暈中微微弓起的背影,如此瘦弱。瘦弱到讓人以爲下一刻他便會隨著那殘陽一同歸去,在即將到來的黑暗中消失得了無踪迹。
這樣的感覺讓赤西仁如此惶恐。
那個懷抱欺上來的時候,龜梨和也反射性的往裏縮了一下,想在那個懷抱裏尋找到一個最舒服的位置。
爲什麽要坐在地上呢?會生病的。仁拉過龜的手合起來握在掌心裏,隨後感覺到那雙手,冰凉如水。
仁喜歡夕陽嗎?出乎意料溫順的龜在赤西仁的懷抱裏輕聲細語的問。
仁抬頭看看窗外,說,喜歡。總有種很懷念的感覺。
這樣的回答又讓龜梨往他懷裏縮了縮。後來感覺到胸口的溫熱,才知道是這個漂亮男人哭了。哭得悄無聲息。
赤西仁,你爲什麽才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寂寞的快死掉了。

 

 


「殘章」

低溫燙傷?
龜梨甩了甩剛剛洗好的頭髮,側過臉去看坐在沙發另一邊笑得似是而非的老大。
對啊,低溫燙傷。
就是在未到達燙傷綫的溫度情况下,與低溫長期接觸的情况下,皮膚也會産生紅腫與水疱等燙傷狀態。
聽見龜梨和也詞條一樣的解釋,上田忍不住笑起來。和也,我不是要你背書。
仁和丸子他們四個人在陽臺上不知道說著什麽,時不時的轟笑起來。龜梨和也回頭看他們一眼,隨即又轉到老大面前。我當然知道你不是要我背書。
有些東西如果因爲感覺太溫暖而不願意放手的話,是很容易就會被燙傷的。穿著素色浴衣的上田光著脚走在地板上,去厨房泡茶。好似無心的一句話却戳到龜梨和也的軟肋。
感情是最容易帶來後遺症的東西。抱著雙脚縮進沙發裏的龜梨自己不是不知道這點。
老大,你會放開亮嗎?看想端著茶具走回來的上田,龜梨開口問。
你會離開仁嗎?上田把茶推到龜面前,連帶著問題一同。
……
應該不會吧。龜梨歪過頭去想一會兒,想到仁抱住自己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
所以我也不會啊。把茶盤放在茶几的側裏,上田抱著自己的茶杯做在地板上。
仁他們的笑聲再一次傳過來。龜梨和也從桌子上拿起自己的茶,握在手裏很溫暖。
喂!小龜!老大!別坐在那裏喝茶啦!快過來看啊!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赤西仁拿走那兩個人的茶杯,牽著他們就往陽臺裏沖。
龜被仁拉得一個踉蹌,所以那日的一輪斜陽是跌進了他眼裏的,或是他跌進了那輪斜陽裏。暮色正濃之際橘色的太陽光由便俄尼樓與樓之間簡易的天橋透過來,與雲一同將天空蘊染成烟灰紫的色調,一派綺麗。


龜梨和也記得那片夕陽中自己被赤西仁抱在懷裏,如此幸福。
而後,日落。上田對他說,和也,在被燙傷之前,我們只能學會變得堅强。
哪一天傷了痛了,也可以坦然面對。
不要讓我們的感情垮下來。

 

 


「伍」

龜梨和也醒過來的時候,是在赤西仁的床上。一個人。
醒過來的時候,有些茫然。隨後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隨即便被包裹進那個男人熟悉的味道裏。
爲什麽在那個男人懷裏哭了?爲什麽在那個男人的溫柔面前丟盔卸甲?爲什麽要說自己寂寞?
走出臥室時,龜梨和也看見赤西仁坐在沒有開燈的客廳,抽烟。烟霧繚繞成了阻隔,龜梨和也這邊與赤西仁那邊,仿佛成爲兩個世界。兩個同樣愁雲慘淡的世界。
啊!你醒了!看見站在門口的龜梨和也,赤西仁趕忙把手裏的烟掐滅。
你不要過來!龜梨却阻止他想靠近的脚步。請你停在那裏。請你。
于是赤西仁就停在那裏,邁不出也收不回的脚步僵硬的定住。伸出的手橫在半空中顯得,孤立無援。
今夜的事,我想只是我失態。請你不要介意。我想……我想我只是累了。休息……休息一下就好了……我要回去了。
……
那我送你吧……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
那你路上小心。
大門在身後關死的一瞬間,龜梨和也感到悲哀。自己成了多不入流的演員。而仁呢?溫柔的仁,善良的仁,陪著他一起對著多不堪的臺詞。


可是,可是,他們究竟在演戲給誰看。


子夜,夜凉如水。街道上一派肅穆蕭條之色。龜梨和也覺得冷了,拉一下領子。手伸進口袋的時候,發現赤西仁的MD躺在那裏。
明天,還給他吧。這麽下了决心,腦海裏却閃過一個笑容和一句話。
因爲我是個念舊的人啊。
于是把MD的機體在手裏握得緊了。龜梨和也自己對自己搖頭,還是,不還給他了。
心,定下來了。
可是……
一個便俄尼這麽走在大街上,可不太安全啊!
調侃的語調。
龜梨和也不轉頭,保持之前的步調。只要你錦戶亮不襲擊我,我相信我會很安全。
身後,姓錦戶的男人跟了上來。
爲什麽來?龜梨問。
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有跟P聯絡,他和擔心。
P
不會爲了這種事情就派你出來。他錦戶亮又不是便俄尼的小嘍羅。同時隸屬于兩支隊的男人。一頂一的高手。
錦戶亮挑挑嘴角。似乎是覺得有些無趣。
三個小時前,便俄尼的核心系統再次被侵入。
又是人力資源庫?
不,是密檔庫。
而且在一個小時前,密檔庫裏部分無關緊要的資料被公布在了國民公用網路上。

 


「陸」
丟下一句,便俄尼不是國家警察,凡事適可而止。錦戶亮便消失了。一如他來,悄無聲息。
龜梨和也回到飯店的時候,山下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見過亮了嗎?」那頭小心翼翼的問。
「噢,見過了。」龜梨倒在沙發上笑起來,「還真是難爲他了,老是跑來跑去的扮黑臉。」
「說實話瀧澤教授很生氣,因爲光一教授問他爲什麽已經派了一個西番雅出去,居然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而且……好象剛教授已經知道了你的協作員是誰,所以你的行動最好加快。」
「我知道了。」
錦戶亮的那句話說得很對,他們不是國家警察。任何事情都無須循規蹈矩。這案子其實簡單。只是……辦完了,辦完了他就必須回約拉了。
關掉通訊器。龜梨和也就那樣躺在沙發上,眼睜睜的看著東方露出魚肚白。眼睜睜的。

 


「殘章」
龜梨和也知道,事實上約拉的孩子有一半是被父母賣進便俄尼的。譬如自己。一個擁有怪异能力的孩子與政府的高額撫養金,哪個會來得更爲誘人些呢?
當然,也有許多人幷非如此。譬如老大,再譬如山下。但也總是因著這樣或是那樣的理由才會出現在了這裏。是的,總是有理由的。
不過,龜梨想這其中一定不會包括想要成爲職業殺手,這樣的理由。絕對不包括。
那個赤西仁經常說的話裏有這樣一句我們是雅比斯,不是殺手。而這句話所針對的對象,是他,龜梨和也。能力上,仁擅長幻術,老大擅長易容術,丸子擅長擬聲術,而甜甜和KOKI則擅長體術。在同一小組中唯一需要靠完全的殺人技巧來完成的任務的,便只有他龜梨和也一個人。
山下說,是人適應職業,職業却不會因爲從事者而改變。所以毫無疑問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因職業而改變性情。而問題的關鍵只在于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龜梨覺得仁一定是被他說怕了,才會總是如此耳提面命著。而且每次同組出任務的時候,仁也總會把他安排在離刺殺最遙遠的位子上。可是這樣替他擋著的仁,又可以擋掉多少呢?擋得了一時,終究是擋不來一世。
龜梨和也第一次單獨執行任務的,赤西仁在約拉門口等了一天。看見他回來的時候,一把將他抱住。在仁顫抖著的懷抱裏龜梨疑惑誰才是剛殺了人的那個人。于是一雙手在仁的背上安撫起來,說,仁你說的,我們是便俄尼,不是殺手。
所以不用害怕,真的不用。
而那天陪仁在約拉外等過了一個白日的山下,在那兩個人擁抱的瞬間明瞭,或許,龜梨和也才是他們這些人中最適合便俄尼的人。

 


「陸又貳分之一」

龜梨和也說過這個案子其實很簡單,但事實上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簡單。
僅僅只是完一個讓守衛玩忽職守的陷阱,就讓犯人心甘情願的走了出來。看著赤西仁指揮著士兵將那個人押走的時候,龜梨和也隱約的感覺有什麽事情不對勁著,可是又是完全的理不出頭緒。
那個……
仁的聲音由背後傳過來,龜梨和也轉過頭去,臉上挂著淡淡的笑,問,什麽?
那日之後,龜梨和也與赤西仁,生疏了。或該說是恢復成了兩個初識之人本該有的生疏。
這樣,你就要回去了?
是啊。
那個……赤西仁張張嘴,想說什麽,却又硬生生的卡在喉口,不知該說什麽。
仁!于是爲了刻意打斷他的吞吐一般,城田悠的聲音透過人群傳過來。
龜梨和也側一下頭,做一個你看,你朋友叫你的的表情,隨後說,我還有事。全身而退。
啊!赤西仁伸一下手想拉住他,接觸到衣料的手指却與那個漂亮男人擦肩而過。于是,只得,頽然的落下。
赤西仁!城田拍拍看著龜梨和也背影發呆的仁,在他耳邊大加一聲。
什麽事啊!仁的耳朵被叫得痛了,甩開好友塔在肩膀上的手,却意外的對上了城田悠嚴肅的表情。

 

龜梨和也挺直的腰板走到軍部走廊某個角落的時候終究垮下來。是的,犯人已經抓到了,他要回去約拉了。
在他的工作徹底完成後,就回去。


我說你不會真的陷下去了吧!城田悠把手裏的資料塞進赤西仁手裏,兩個人幷肩穿行在科室與科室之間,脚步雷厲風行。
什麽陷下去。赤西仁低頭翻閱資料,一行行掃視。
就是那個……
哪個?
我是說,你不會真的喜歡上了那個龜梨和也了吧!
真的啊。輕描淡寫,三個字。
城田悠飛快的脚步兀然停住,看著赤西仁的背影,毋可置信。
赤西仁!你瘋了!他大叫。
不,我沒有。赤西仁轉過頭,語氣平穩。眼角甚至有笑。
于是城田悠真的害怕起來,這樣的赤西仁,他不認識。
仁,你不是個會認真的人!他走上前,抽掉好友手裏的資料。一直不是!
仁却說,我是。
他是個便俄尼,是個西番雅,他甚至……甚至是個男人!
U
,你看,這些不是我能選擇的。仁拿回城田手裏的東西。
你能!城田扳過赤西仁的肩膀,你能選擇不去喜歡他!那個男人太危險了!
WHY
?赤西仁問。對于好友的堅持他不能理解。
WHY NOT
?!對于赤西仁的堅持城田同樣不能理解。
因爲我覺得我喜歡他不是從這幾天開始的。
不!赤西仁!這太惡俗了!城田悠覺得這句話他說地如此信誓旦旦,信誓旦旦到他找到任何話來反駁。于是大聲的叫起來。搶過赤西仁手裏的資料。一脚踢開自己辦公室的門,隨後用力甩上。
惡俗……或許吧……赤西仁苦笑著打開自己在另一邊的辦公室大門,慢慢走進去,再輕輕關上。
走廊上,安靜下來。


是夜。軍部監獄。
龜梨和也輕巧的躲過守衛進入重刑監區時,第一次感覺到軍方或該說是普通人與便俄尼之間的力量懸殊。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如果便俄尼有心反叛的話,這樣的軍隊,有能撑得了幾天?
不借助任何工具,徑自的穿過墻壁。儘管石灰與鋼筋的成份會弄得身體很不舒服,龜梨和也覺得這也不失爲一種十分便捷的入室方法。特別是你沒有鑰匙或不想用鑰匙去打開門的時候。
而牢房內的犯人則顯然對這位不速之客感到萬分恐懼。想要尖叫之際却發現自己已被剝奪了發聲的權利。
噓!龜梨和也沖他做一個噤聲的動作,媚笑起來。別出聲,我只是來向你拿回點東西,拿完就走。
犯人張張嘴又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麽也沒有。
明天,軍部就會將你移交軍事法庭,但那幷非是我們便俄尼所想要。
龜梨和也修長的手指在犯人的眉心探一探,又收回來。便俄尼是個絕密組織,所以我們絕對不會讓一個知道我們秘密的人帶著這些秘密度過下半生。不過,你也可以放心,我們不是殺手。不會去做殺人滅口這種事情。
犯人的瞳孔在聽見這些話時,略微放大。
所以我們僅僅只是要收回那些秘密。龜梨蹲在已癱軟在地的犯人面前,食指又一次探到對方眉心。然後這一次,漸漸探入。一如他剛才穿過那些墻壁,穿過骨胳。


你在幹什麽?!
赤西仁站在牢房外的時候,對于自己所看見的,牢房內的事情,毋可置信。他只是來巡視牢房,沒想過自己會看到什麽。
而龜梨和也只是慢慢轉過身,食指從犯人腦中緩緩拔出,好似早已演練過千萬遍一般的微笑。如此老練。仿佛等這一日已許久。
他說,你看,我是一個除憶師。

 


「殘章」

你是一個除憶師。
好象可以解除催眠的那句關鍵語一般。當瀧澤教師對18歲的龜梨和也說出這句話時。他那段三個玩笑的人生正式宣告結束。
如此的沒有留戀。
而當龜梨和也發現時,感情的局勢已經由龜梨和也喜歡赤西仁轉變爲了赤西仁喜歡龜梨和也。
赤西仁日復一日的玩劣,以及與之正相反的龜梨和也的日趨沉穩。感情成爲了一場誰强勢誰就可以立于上位的游戲。而赤西仁就好象是順應著那游戲的規則一般,整日的粘在他身邊,却漸少去牽他的手。
終于有一天龜梨和也忍不住對痴笑著的仁吼出一句你可不可以對我認真一點!的時候,才看見了那個男人寂寞的表情。
那天仁說,其實什麽東西我都可以不顧,但我只怕我不裝瘋賣傻,連站在你身邊的機會都會被掠奪。于是龜梨和也在那天終于明白,感情這種事情裏我和你是一體的,有怎麽排得出個次序來。


而之後,赤西仁的隱憂成真。龜梨和也被調出雅比斯,與山下成爲一組。

 


「柒」

龜梨和也回到了約拉。
對于最終被轉交軍事法庭的犯人爲何奇迹般一夜之間失去了記憶。似乎沒有多少人來過問。于是軍方的間諜事件就此落下帷幕。
但事實是什麽呢?
龜梨和也看著桌上的某樣物品沉思。窗外,約拉進入暖雨季後的第一場雨,下得淅淅瀝瀝。
閣下,涉谷博士到了。
通訊器響起來。機械粗糟的聲音。龜梨和也哦一下。下一刻那個風風火火好象老頭子一樣的人自動進入視野,未徑大門。涉穀昴,第五個西番雅。
你該從大門進來的。龜梨和也指一下緊閉的大門。
我討厭門。
一聲,一個小金屬瓶被丟在桌上。SUBA咧起嘴笑起來。如果這件事情被發現,我和你都會被議處吧。語氣聽上去多少是有些幸灾樂禍的。
議處?龜梨和也伸手握緊那個金屬瓶。SUBA,有些事情我沒得選擇。
涉穀的笑容淡下來,瞥一眼桌上放著的MD。這個我當然知道。不然我不會答應幫你。
從進便俄尼的那天起,他們能選的東西就所剩無幾了。
再說我們兩個人聯手的話,以瀧澤那個笨蛋的智商是絕對看不穿的!
看著龜梨慢慢轉向窗外的視綫,涉穀覺得自己一定是說了一個很冷的笑話。
我想我還是先走好了。SUBA攤一攤手,長嘆口氣。隨後打開龜梨辦公室的大門,却就此撞上正打算進來的錦戶亮。
所以我說我討厭門!涉穀推一下檔在自己面前的錦戶,口吻不善。
SUBA
?你怎麽會在這裏?跟在錦戶身後的內博貴詫异的問道。
問瀧澤去吧!踢一脚走道上的樓標,涉穀在下一秒消失。
問瀧澤教授?內莫名的看看錦戶,錦戶同樣莫名的聳一下肩。
有什麽事嗎?來我這裏。龜梨和也把桌上的金屬瓶放進口袋,由桌後站起身來問。
錦戶亮的手指觸碰到門把手上,說,有人非法闖入。
有人……


龜梨和也找到赤西仁的時候,便俄尼的中心大樓後部正陷在一片喧囂中,硝烟彌漫。好似戰場一般。
龜!赤西仁看見龜梨和也的時候居然高興的揮起手來,臉上的笑容不似侵入者反倒像是看見久候家人的少年,只似少年。只可惜他拿著槍的左手與滿是鮮血的右手顯得同樣滑稽。
啪!龜梨和也覺得自己一定是生氣了,而且很氣很氣,所以才會在此時此地就這樣冒著被流彈射中的危險走過去甩了這個曾經喜歡自己自己也喜歡的男人一個耳光,然後奪過他手裏的槍,用盡全力的拋出老遠。之前的戰場在他龜梨和也這一系列動作後,靜下來。
你以爲你在什麽地方!你以爲你在幹什麽!
你以爲你是誰!
被龜梨打得偏過頭去的赤西仁,慢慢挑起眼來。
這就是我今天想來問你的問題。
我是誰。
赤西仁的視綫斂成一股,銳利起來。龜梨和也確信那視綫化做了芒,而自己被刺痛。
開玩笑!你是誰爲什麽要來問我?說話的氣勢弱下來,龜梨和也的視綫被弄模糊了,他看不清楚站在自己對面那個男人的表情,只知道他離自己很遠。很遠很遠。遠到那副曾經熟悉無比的容顔在心裏也成了一團模糊,無論怎麽努力也回想不起來,他是誰?
然後,他聽見那團模糊問他,你是不是消掉了,我的記憶。赤西仁的記憶。
龜梨和也知道,當這個事實再次被人提起的時候,他,是會崩潰的。

 

 


「殘章」

消息傳回來。赤西仁那組暗殺敵國亞巴頓(Abaddon)首腦任務失敗。老大重傷,KOKI死了。
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錦戶亮沖出了休息室,山下握著龜梨和也的手,緊得發痛。而龜梨和也努力的調整呼吸,一次又一次。最後,他說,P,我們不可以慌,我們必須救他們。
他們的敵人不是亞巴頓,是便俄尼。


對于一個雅比斯來說,任務失敗便意味著死亡。他們不是爲了自身而死,是爲了國家。因爲國家不能留下給他國挑起戰端的任何藉口。
鋼鐵的紀律。
以我們的保密能力,沒人會知道的!所以我們可以不殺他們的。
山下和龜梨正試圖說服的是雅比斯的隊長瀧澤秀明。
我們要殺死的不是他們,是可能。
他們的命比可能重要多了!21歲的錦戶亮雙手直接拍上了瀧澤的辦公桌。
不,對于國家而言,他們沒有。瀧澤由桌後站起身,伸手指了指門外。你們三個說服不了我。所以給我出去!


被瀧澤從辦公室轟出來後,錦戶去了醫院看老大。而山下則拉著龜梨爬上了便俄尼中心大樓的天臺。兩個人背靠背直坐到日暮西山。誰也不曾言語。然後,當太陽自大地抽離自己最後一絲光亮之際,山下的手指抬起來。他說,爲了赤西仁,龜梨和也你可以忘掉那片夕陽嗎?
忘記曾經讓他感到很幸福的那片夕陽。
龜梨和也說,可以。
你可以忍受再沒有那個背影嗎?
那個讓他甘如以沫的背影。
龜梨和也說,可以。
你可以忍受再沒有人來牽你的手嗎?
那雙乾燥溫暖的手。
龜梨和也說,可以。
你可以忍受你的人生裏再沒有那個人嗎?
那個與他定下約定,有幾世糾葛的人。
那個他喜歡的人。
龜梨和也說,……可以。
山下的拳頭就這樣揍上來,龜梨和也一個踉蹌,摔在了天臺的圍杆上。
山下的憤怒問,這樣和他死了有什麽區別。撕聲力竭的問題。
龜梨和也却异常平靜的把問題承接過來。有,區別就在于,他還活著。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都是可以沒有的。當這個世界不够仁慈的時候,那麽自己對自己最後的慈悲就是讓心愛的人活下來。哪怕僅僅只是在水一方。
那天龜梨和也與山下的一段對話成爲一種儀式。就有如多年前赤西仁伸在他面前的那只手一般。山下可以想到的東西,他龜梨和也自然不會想不到。連自己也不記得的東西,這個世界又有誰可以證明它曾經存在過。而也就是那個儀式之後,龜梨和也失去了自己的愛情,他和他的愛情。
20
歲的龜梨和也開始明瞭,所謂我們,是指他與他相遇,然後分離,從此兩兩相忘。12歲與20歲成爲了一種殘缺的契合,隨後,有八年被弑殺。


于是在山下的策劃下,他們花了三天去說服瀧澤教授的助手今井教授。今井教授又花了三倍于此的時間去說服瀧澤教授。至于最終瀧澤教授又是花了多少時間去說服上三級的光一教授與剛教授已無從可知。總之,最後上面的赦令下來,密殺換做蒸發。人間蒸發。

 


「捌」

就是這樣?赤西仁輕聲詢問著懷裏仿佛失去了靈魂般一頭載進了回憶裏去的男人。
就是這樣。龜梨和也點頭。
難怪我總是覺得我對一些東西的影響很模糊,明明記得却又想不出具體的內容。赤西仁現在徹底明白了原因。
你就是爲了這個才偷入了便俄尼的核心系統?爲了確認自己的身份?
問題,置地有聲。
赤西仁被撼動,低頭看著那個坐在自己懷裏顯得如此瘦弱的男人。你怎麽會知道。他以爲這件事情這個世界上再也無人會知曉。
其實嘗試進入人力資源庫的犯人有兩個。被送上軍事法庭的那一個,和你。
所謂除憶師,除了可以把記憶消除之外,還可以把那寫記憶具現化出來。那些具現化出來的記憶告訴我,那個被抓住的犯人只去了計算機房兩次。然後,將所有的綫索串在一起很容易就會明白,可以騙過機器監視,又可以騙過守衛,使用計算機的人。仁,你以前最擅長的不就是幻術嗎?
龜梨和也淡淡的笑起來,對于自己和這個男人終于又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感到高興。


那天是約拉那一年第一個暖雨季的第一場雨。雨點淅淅瀝瀝的曖昧不清著。
那天,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被主人找到了解答。那是多年前一場對于記憶的謀殺。當時雙方兵不血刃,毫髮無傷。死掉的僅僅是幾段記憶與幾段愛戀。
然後,那天,失去記憶的男人對失去愛情的男人說,我們走吧。
赤西仁說,我們一起走吧,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再度牽起的手却被龜梨和也硬生生的甩開,硬生生的。
龜梨和也的笑容慘淡起來。他說,仁,你知道嗎?被消去記憶的老大,最後還是死了。死在戰場上。看見老大尸體的那一刻起,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情,我們是無能爲力的。所以我對老天爺說,只要可以讓你活下去,我可以放掉我們的愛情。
所以,仁,你知道嗎?我們的愛情已經沒有了。你忘記了,而我,丟掉了。所以,已經沒有了。
赤西仁想要說什麽的唇被龜梨用手指抵住。龜梨從口袋裏拿出那個SUBA給他的金屬瓶。爲了讓你脫罪,我找造憶師重造了那個犯人的記憶。這樣的事情足够把我們兩個人送上斷頭臺了。所以,仁,爲了讓你活下去,已經不是我一個人在不折手段了。如果今天我跟你走了,以便俄尼的勢力,無疑是自尋死路,所以,我不能跟你走,我要你活下去!
從仁的懷抱裏掙扎出來,龜梨和也抬頭的一瞬間,之前瞬間消失的武裝兵,又一次瞬間出現。
你現在走的話,我和P還可以把這件事情壓下去。
而之前始終靠坐在墻上的赤西仁,笑容也同龜梨一樣凄慘下來。
我想很抱歉,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他甩一下因爲失血過多而産生暈旋的頭,那雙粘滿鮮血的手終究抬在了龜梨和也面前。而他的身下,早已血流成河。
龜梨和也倒抽一口冷氣,幾乎是撲到他的身上檢查起傷口。最終,在赤西仁的腰上看見了那個冒著血泡的血窟窿。
雨,終于下得大起來了。


你這個笨蛋!爲什麽不說你受傷了!
我要一個醫生!龜梨和也大叫著,于是幾個士兵慌亂的跑開了。
我以爲你看見了。仁半開玩笑的又揮了揮自己粘滿鮮血的手。而且如果我說了不就沒有機會聽到一個故事了。
去他見鬼的故事!對于仍舊嬉笑著的赤西仁,龜梨忍不住咒駡起來。
你哭了?仁的手撫上他的臉,那上面的濕潤不僅僅只是因爲雨。
那又怎麽樣!龜梨哭了。他用手捂住仁身上的窟窿,血却仍舊會從指縫裏跑出來,隨後被雨稀釋成淡紅色的液體,流下來,不斷流下來。龜梨和也承認自己哭了,如果他承認自己哭了,老天爺可以讓他變成一個醫生,而不是什麽該死的除憶師的話,他承認自己哭了!
你也就是說,你說錯了。我們的愛情沒有不見。它還在。你看,就算沒有記憶,可是至少我還記得要去牽你的手。而你也沒有丟掉它們,它們在你的眼泪裏。所以我們的愛情還在,還好好的躺在這裏,還有這裏。
赤西仁溫柔的拉過龜梨和也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又把自己的手貼上他的胸口。
那一天,一向以冷靜著稱的西番雅龜梨和也終究是當著全體便俄尼士兵的面號啕大哭起來。他的眼泪崩潰在赤西仁久違的溫柔裏。他撲在那個男人,那個自己從12歲就認定了的男人的懷裏哭到不能自己。他哽咽,說,我只是想你活下去。只是想要你活下去。不要哪天他自夢轉醒,清冷月光只下,形影相吊,煢煢孑立。發現這個世界原來只有他一個人,居然還活著。
而赤西仁,用手輕撫愛人顫抖著的後背同時,居然輕輕唱起了歌。那首翻來覆去只有一句歌詞的古老情歌,那首悲傷的古老情歌,那首他從來不肯唱的情歌。
うつぜみのこいよ きみが愛してた
空蟬の戀よ 君が愛してた
龜梨和也由那歌聲裏抬頭,聽見他笑道,這首歌,我一定是答應過要唱給你聽,所以才會一直念念不忘的。
那天,便俄尼的除憶師痴了般的哭著笑了,滿是泪水,雨水與血的容顔裏開出一朵笑靨的繁花,似一朵白蓮自水一方來。從容嫣然,且帶了一絲待嫁的羞澀。
而仁的歌聲,在看見那朵蓮後漸漸淡下來,似安心的睡去,睡去。
爾後,做爲醫生被請來的光一教授,說,他死了。

 



「殘章」

那一天,14歲的龜梨和也單獨執行任務回來時,沒有看見一貫會等在約拉門口的仁,反倒是看見百無聊賴坐在那裏玩石子的山下。
山下說,仁被叫去執行緊急任務了,他叫我坐在這裏一定要等到你回來。
龜梨和也哦一下,手插進口袋裏,便從山下面前走過去。
山下則追在後面,一把拉住他,將頭髮撂在耳朵後面凑到他面前,說,和也,和也,我今天去植入了感官神經接受器,我把通訊器放在了耳釘裏,所以今天去打了耳洞!
龜梨和也又哦一下。却又被山下問道,和也也要去植入的吧?會選擇把通訊器放在什麽地方呢?
龜梨和也想了一下,說,不知道,技師說適合哪里就放哪里吧。
山下于是側過頭,學龜梨哦一下,隨後說,聽說女孩子如果打了耳洞的話下輩子就做不了男生了哦,不過不知道男孩子打了耳洞下輩子會不會變成女生?
看著說完便跑開了的山下,龜梨遲一秒才明白了那話裏的隱喻,臉不禁噌一下紅起來,大叫了一聲,山下智久,你這個聽說大王!


那天晚上,山下那句話還是很成功的促成了龜梨和也去問了赤西仁一個問題。
他問仁,我下輩子做女人嫁給你當老婆好不好?
仁歪過頭去想一下,說,小龜你不是已經是我老婆了嗎?
龜梨和也的臉不禁又一下紅了,別過頭去嘟起嘴,誰說的!
仁便不依不饒起來,嚷著,不行不行,小龜你現在就要嫁給我當老婆!
龜梨和也于是惡作劇的般的回答,好啊,你唱那首歌給我聽,就做你老婆。
哪首歌啊?
那首啊。
赤西仁苦下臉來,問條件可不可以換一個。
龜梨和也學著他側一下頭,想一下,說,不行。


于是之後幾天,人們總是可以看見赤西仁纏在龜梨和也身邊,討饒般的說,小龜,換一下好不好!
龜梨和也被纏得煩了,雙手叉腰做茶壺狀說,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赤西仁,你不唱就不嫁給你,哪天唱了就哪天嫁給你!


即便失去所有,我也會記得要唱這首情歌給你聽。

                                                  [完]
                                                  06.02.16
是夜

 

 

Noadiah(挪亞底)——神遇
Palri
(帕提)——主之拯救
Ater
(亞特)——沉默
Elhaman
(伊勒哈難)——神寵
Benoni
(便俄尼)——憂患之子
Uzziah
(烏西雅)——神的力量
Uzziel
(烏薛)——神的權力
Uel
(烏益)——神的旨意
Iephaniah
(西番雅)——神的秘密
Jair
(睢珥)——守望者
shiphtan
(拾弗但)——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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